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外面又下起了雪,女人打开门倚着门框吃贴饼子,这是她最爱干的事。
男人打了个哆嗦,骂道:“疯婆子,你有毛病?把客冻着怎么办?”
他笑着摆摆手,连说不妨事。
女人也是个懂礼数的,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准备关门,就在这时,她“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男人问。
“有个小孩,在雪地里跌倒了!”女人指着外面叫。
“败家娘们儿,就你会叫,又不是没见过?这天寒地冻的,每年不得死几个?”男人骂了一句。
他微微一怔,问:“你们这每年都有人冻死?”
男人无奈的苦笑笑:“北方穷地方就是这样,这些可并不少见,就连镇上,每天都有不少冻死在路边的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些百姓的眼里,最大的地方竟然就是镇子。
“主家,快把孩子扶进来,他刚刚倒下,应该还没死。”他急切地说。
男人有些为难了,门口的女人也没有动。
“你们怎么不去救人,难道就看着他这么活活在雪里冻死?”
男人摇摇头:“不能救回来,救回来就得养着,我这一家六口的粮食已经够紧张的了。”
他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望向女人,女人依旧靠着门框吃饼子,仿佛已经看不见雪地里的孩子。
“婆子,把门给我关上!别让那冻死的娃子坏了咱们家的风水!”男人狠狠敲了敲桌子。
女人又很不情愿的瞪了他一眼,准备关门。
“等等,”他突然开口了,“把那个孩子抱进来,我会带他走,给他口粥吃。”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子肉票放在了桌上,那两口子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孩子被救了回来,吃了半碗热热的棒子面粥后沉沉的睡去。
男人拿着一叠子肉票看了又看,最后看看他,问:“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我是来自天海的学者,我叫欧阳极光,我正在游历全国。”
就这样,这个叫做欧阳极光的男人把那个几乎冻死的孩子带走了。那一年,欧阳极光64岁,孩子6岁。
他把他带回了天海,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上学,小学、初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也就是在他高中毕业的这一年,欧阳极光生了一场重病,险些要了命。原本已经考上名牌大学的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一心一意的守在床前,端茶倒水的照顾老人。这一照顾,就是整整一年。现在说来那也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一年欧阳极光76岁,他18岁。
老天爷往往都会眷顾善良的人,这话听起来有些浮夸,可它却绝对是真的。经过医生严肃小心的治疗,加上他的悉心照顾,欧阳极光的病开始有了好转,半年之后完全康复了。之后,他也没再去大学报到,而是跟着欧阳极光开始了长达数年之久的游历生涯。
爷孙俩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欧阳极光还带着他游历了很多国家,大大增长了他的眼界和见识。
当他们重返三晋大地的时候,依旧是个冬天,不同的是,是二十年后的冬天。
荒原变成了都市,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变成了车轮下肮脏的雪泥。
“小林,二十年前,我就是从里带走的你。”欧阳极光长舒了一口气,手不知道该往哪一个方向指去。
这里已经没有了昔年的半点影子。
“我是这里的人吗?”他问。
“我已经探访过了,你本应该姓秦。”
“我只姓欧阳,是你的孙子。”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非常的坚定。
“小林!”欧阳极光的声音明显严厉了起来。
“还记得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吗?”
他低下了头,说:“不能忘本……”
欧阳极光点点头:“对,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东西,也是我二十年后带着你重返这里的原因。你的父母究竟在什么地方已经查不到了,但是你的的确确姓秦,你的名字叫秦林。”
“秦林么……”他低下了头,良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之后,欧阳极光就带着秦林返回了天海定居,很少外出了。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师父,我想去古梵天国,希望您能跟我一块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说。
秦林见过他,但次数极少,二十来年最多也只见过四五次。
他叫范峰,六十三岁,是欧阳极光的二弟子,同时也是欧阳极光三个徒弟中成就最高的一个,在都城工作。
秦林很不喜欢范峰,因为他总觉得范峰的眼睛里时不时的会闪过一丝冷冰冰的阴气,一种随时随地都会算计别人的阴气。
别看秦林年轻,看人还是很准的,范峰的确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心机重并不算什么缺点,事实表明,心机重的人往往更容易成功,也更容易走上弯路。
“不行,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不能再出门折腾了,得在家静养。”秦林首先就不同意了。欧阳极光的顽疾似乎在近几个月重新复发了,近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一种都不是很好。
范峰瞪了秦林一眼,沉声说:“我和师父出门是要去研究学术上的问题,不是瞎折腾。”
秦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欧阳极光拦住了。
“你想去古梵天国干什么?”欧阳极光问范峰。
“我想去证实一个问题,就这个问题师父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发表过专著了。”
“哦?什么问题?”
“天芒教。”
“天芒教?”欧阳极光低垂的眉毛突然间稍稍扬起了一些,精气神也瞬间好了不少。
“我对这个宗教非常的感兴趣,很想在师父打下的基础上在进行深入的研究,可惜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欧阳极光叹了口气:“老话说得好啊,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师父!”范峰突然跪在了地上。
欧阳极光吃了一惊,没想到范峰竟然会突然下跪。回想起来,范峰上一次跪自己还是在几十年前,他拜自己为师的那一天。
“你快起来,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干什么呢,还当着孩子的面……”欧阳极光吃力的把范峰拉了起来。
“这辈子跟着师父学习,”范峰低着头说,“四十多年来只学到师父的万一,这是弟子天生愚笨,不能怪师父。弟子这辈子从不会主动学习,资质和大师兄、三师弟相差太远,基本都是师父教什么我就学什么,从不会挑挑拣拣。唯独对天芒教情有独钟,想在退休后仔细钻研,发表一部不差于师父的专著,弟子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