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派上用场,那打铁的师傅便没有白费力气。”
两个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渐浓,饶清婉止不住地打哈欠,骊千歌这才让绯雯送走了她。
“主子,这郡主倒是有几分意思。”
“哦,这话怎么说?”
“她母亲是大常国的长公主,战功赫赫,地位尊崇,按理说应该是个娇滴滴千金小姐,可她偏偏要效仿自己的母亲,做什么女将军。”
“人各有志,这有什么奇怪的?”
“主子,若不是情势所逼,哪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愿意舞刀弄枪,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骊千歌微微一笑,看着绯雯说道,“那你和慕舞呢?对主子这样忠心耿耿,也是情势所逼吗?”
绯雯思索片刻,“主子,对于我和慕舞而言,没有什么情势所逼,这都是命,反抗不了的。”
骊千歌察觉到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不是失落,不是悲伤,自然也不是愉悦。骊千歌对这样的眼神似乎有些熟悉,她垂首片刻,恍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那冷宫之中,在那地牢之内,铜镜里映出的便是这样的眼神,那是骊千歌深感绝望时的表情。
骊千歌心疼不已,为绯雯,也是为自己。
“绯雯,今夜你便宿在这儿吧。”
“这是为何?”
骊千歌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最近研习飞霜,有一些地方总是弄不清楚,不如你教导我一番?”
绯雯本来觉得有些多余,即使是教导她使用飞霜,也不用花上一整晚。可转念一想,明日便是国宴,那宴会上的情势定会十分复杂,若她此刻提点提点主子,说不定明日便派上了用场。
“也好,那我们便开始吧!”
绯雯的神态十分认真,往琉璃盏里加了根蜡烛,煞有其事地坐在桌边等着。
骊千歌长叹一口气,这丫头做事怎么如此上纲上线?她不过是随意编个理由,想找个人陪陪自己,这丫头竟然还信了。
“绯雯,你过来,坐这儿看吧。”
骊千歌拍了拍床铺,示意绯雯坐过来。绯雯倒也没多想,拿着琉璃盏便走了过去。
“那我把灯放在床边吧。”
骊千歌扬起嘴角,趁着绯雯不注意,一个熊抱便抱住了她的腰,然后直接摔在床上。
“主子,你这是干什么?”
绯雯忙不迭地推搡起骊千歌,想把人从自己身上甩下去,可又怕伤到她,根本不敢用力。
骊千歌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好了好了,不闹了,我就想让你陪陪我而已,你也太好骗了!”
“主子……你直说便是,绯雯怎敢不从。”
骊千歌忽而觉得有些心累,跟这个木头一样的人真是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睡觉!”
绯雯见她闭眼睡觉了,竟也跟着睡下了。
这两日确实折腾了些,骊千歌风寒未痊愈,本就有些疲惫,很快便入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骊千歌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什么声音,她疲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人影。
“谁……”
她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那人捂住了口鼻。
“嘘……”
骊千歌仔细一看,原来是绯雯那丫头。绯雯把手指抵在自己的嘴上,示意骊千歌不要发出声音。骊千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窗户。
今夜的月光有些昏暗,骊千歌只看见窗外影影绰绰,似乎是有一个人正趴在窗上。单薄的窗户纸被那人捅破,白色的气体通过细管钻进来。
“是迷药!”
绯雯小声警告,随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骊千歌的口鼻。她悄然下了床,藏在了门边。
骊千歌死命捂住口鼻,紧张地看向门口。不出绯雯所料,那人在窗外等了片刻,便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
骊千歌在心里为绯雯捏了把汗,且不论那人用了迷烟,这黑灯瞎火,也不知那人的身手到底如何。
绯雯紧贴在门后,手按在腰间佩戴的软剑上。那黑影推门而入,全然没发现躲在门后的人。骊千歌已在床上躺好,假装不曾察觉这一切,那黑衣人踱步走到床边,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绯雯心下有了思量,在电光石火间抽出了软剑,腾空跃起,瞬间落在了那人身后。
黑衣人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可还没来得及回头,颈间便抵上了一柄宝剑。
绯雯在指尖凝聚真气,轻易一甩便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骊千歌上前一步,拉掉了黑衣人面上的黑布。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骊千歌并不认识这偷袭的黑衣人,一时之间也不确定究竟是谁派他来的。绯雯见那人一直沉默,手腕用力,轻易划破了那人的颈部。
“说还是不说?”
绯雯逼迫了几句,可那人还是一直沉默,只是看向骊千歌的眼神颇为冰冷。
“你既然不说,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今日我便送你一程!”
可还不等绯雯动手,那人忽然动了动嘴唇,待骊千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服下了事先准备好的服药,很快便七窍流血而亡。
绯雯收回软剑,懊恼不已。
“我早该料到他会自尽!当真是个忠心的手下。”
“他如此毫不犹豫地赴死,不是愚忠那便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非死不可。”
骊千歌忽而有些后怕。
“今夜幸亏我留你过夜,不然凭我一人一定发现不了这迷烟,明天你就大可直接来给我收尸了。”
绯雯也是一脸严肃,“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在公主府动手?那人就不怕事情败露,长公主会追查此事吗?”
“除非那人本来的目的就是杀了我,然后嫁祸长公主。”
“嫁祸?”
“没错,一箭双雕。长公主的性子耿直,总是直言不讳,在朝中树敌不少,而我只是个相府庶女,我猜那人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利用我除掉长公主。”
“如此说来,长公主母女二人的处境实在是不好啊。”
骊千歌忽而沉默起来。
先是来历不明的毒香囊,现在又派了刺客刺杀。这样的手法像极了李戈那个卑鄙小人,可他这样费尽心思地想杀害自己的姐姐,当真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
“自然是要说,不过是在国宴之后。绯雯,你先把这具尸体藏好,明日待我们回府便把此事告知长公主吧。”
“这又是为何?”
“明日的国宴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不想闹出任何意外。”
绯雯思索了半晌,也认同了骊千歌的看法,便背起尸体消失在了门口。
骊千歌推开门窗,想把迷烟放放干净,可她的头忽然有些晕眩,该是刚刚不小心吸进了一些迷烟。
她躺回床上,几乎是瞬间便熟睡了过去。可是今夜,骊千歌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闪过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夫君,李戈。
大常国的天子,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她的君主,她的夫君。
前世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男人,她取悦他,深爱他,为他生儿育女,心甘情愿地困守在那皇城之内。可最后呢,铜镜碎,胭脂落,万般恩乃皆成空。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蠢笨无能。
骊千歌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枕头已被自己的泪水浸湿。
“李戈,我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和伤害,此生定要你十倍奉还……”
国宴在李戈的皇宫举办。
骊千歌掀开轿子的窗帘,看着紫金城硕大的城门,思绪纷乱。饶是她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也料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重新回到这里。
软轿在蓬莱清宴门前,骊千歌和饶清婉结伴而行,往门里走去。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饶清婉自是不知她这其中缘由,还以为是她伤寒未痊愈,身体不适。
“千歌,你若实在是身体不适那边先回府吧,我去见见那些表哥表姐们,然后就回府陪你可好?”
骊千歌莞尔一笑,手指轻敲在她的额头上。
“我没事,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国宴,怎么能不凑凑热闹呢?”
“那一会儿你便紧跟着我,这蓬莱清宴很大的,今日又人来人往,小心不要迷路了。”
两人走进院门,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通报。
“有请长公主之女青岚郡主,有请丞相之女骊千歌。”
两人踏进清宴,饶清婉倒是不觉,可骊千歌敏锐地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啊?长得还真是像啊!”
“像有什么用?你看她穿得戴的,真是寒酸,简直给皇后娘娘丢脸。”
“你不知道,这二小姐是庶出,和咱们的皇后娘娘是异母所生,待遇自然是不同了。”
“真是可惜啊,浪费了一张绝世的容颜,最后还不是要寻个普通宦官人家给嫁出去。”
“嘘,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了。”
纵是饶清婉再心宽,也挡不住这些议论纷纷,她瞥了骊千歌的一眼,见她神色无常,心里便放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