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戒法师提着药箱来到厢房,见到通铺上的两个黑衣男子,顿时怔了怔。
其中一名男子缓过气儿来,一双锐利的眼眸看向法师,法师便转过身道:“我为伤者医治时需要清净,施主们可否在外等待?”
大师既然这么说了,吴嬷嬷和王伯自然没有说不好的,利索地出了房间,还顺道帮大师关上门。
“王富贵儿,你在这里候着,看大师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吴嬷嬷道,“我进去侍候小姐了。”
王伯点头道:“你只管放心。”
屋内,圆戒法师对着床榻一拜,又跪下道:“参见太子殿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虚礼做什么……”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虽面色苍白,却仍掩不住英武俊美的五官。
他正是当朝太子,楚逍。
太子摆摆手,虚弱道:“大师快起来为我们治伤吧,仲游替孤挨了两刀,伤势更重些。”
圆戒法师也不多话,先抬手点穴封住了另一名男子的穴道,便马上用剪子剪开楚逍的外衣,替他上药裹伤。
楚逍知道在这些臣子眼中,自己这条命总是比别人更金贵,心下无奈,却也不会去要求他们扰乱尊卑。
圆戒法师的金创药效果甚好,才上过药,楚逍便觉得连喘气都顺了不少,又看了眼自己的好兄弟,还人事不省的方仲游。
要不是替他挡了两刀,只怕躺在那儿的就成自己了。
忽然,楚逍掀了掀眼皮:“父皇是不是早就知道孤会来此,所以连上好的金创药都备好了?”
圆戒法师开始正为方仲游裹伤,手下动作不停,回答道:“陛下料事如神。”
楚逍摇了摇头:“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龙武军耳目遍布全国,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眼前的法师虽说是出家人,但听闻也与龙武军有些渊源,不然楚逍也不会在遇刺之后冒险上山。
圆戒法师:“殿下此行虽是凶险,却也收获颇多,日后自会否极泰来。”
“哦?”楚逍玩味笑道,“那可就承大师吉言了。”
房中一时无声,楚逍听见外头似乎有嬷嬷在训丫头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一道清丽的影子。
他看向圆戒法师:“大师可知救了我的那名小姐是何人?”
“阿弥陀佛……”
“哼,你不说也无妨。”楚逍轻哼一声,嘴角微微勾起,“孤难道不会自己去查?”
圆戒法师笑了笑,并未多话。
正房中,吴嬷嬷为难地看着李伊人:“我的小姐呀,那位夫人的来历我可都打探清楚了,那可是兴国公夫人,她下了帖子与您叙话,您不说把最好的衣衫首饰拿出来穿,反倒穿得这么素净做什么!珠兰这丫头也是,竟也没个轻重!”
珠兰躲在一旁道:“小姐说了,咱们是来佛光寺礼佛敬香的,穿金戴银的是对佛祖的不敬……”
“你懂什么,便是要再敬佛祖,穿得这么素去见国公夫人难道就恭敬了?”吴嬷嬷叹气,只好退一步道,“小姐至少戴一朵外头掐的花儿罢,就这浅浅的黄色,与小姐的一身衣裙倒也相配。”
“好。”李伊人点点头,让嬷嬷将鲜花别进发间。
虽然吴嬷嬷还是觉得太素,但她有种预感,如今的小姐可不是从前的小姐的,她拿定主意的事儿,只怕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如此,我可以去见国公夫人了吗?”李伊人笑道。
“自然,小姐容貌过人,便是素净了些,也很得体的。”吴嬷嬷欣慰道。
李伊人与珠兰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主仆二人拿着帖子拜访了国公夫人,郑何氏见她穿得素净,还以为是家中苛待,不给她好衣裳穿。
李伊人微笑解释道:“我身边有个吴嬷嬷,听说越是苦修,才会越显得虔诚。吃斋念佛抄经需得心无旁骛,佛祖见我们诚心诚意,才更愿意听咱们的诉求呢!”
“是了,越是过得清苦,佛祖才听得见咱们的诉求……”郑何氏喃喃道,随即一咬牙,握住李伊人的手道,“你说得很是,孩子,这几日我要和你一样,念经抄经,潜心礼佛!”
她下定主意,这就找几套最素的衣服出来,金银首饰也都收起来,要好好饿上几顿,这样佛祖才会显灵,让那个恶女从此在安哥儿的梦里消失!
佛祖慈悲,一定能收了那个妖孽!
李伊人见这一步已经走通,心中轻笑。
如是几日,李伊人都会到郑何氏的院子小坐片刻,见她逐渐清瘦,神情委顿,一步步与她亲近起来,成为她的棋子。
李伊人纵然是被烈火焚烧都尚且面不改色,何况是假装娴静,与郑何氏拉近关系?
更何况她曾为人儿媳,知道郑何氏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家,更能投其所好,让郑何氏对她毫无怀疑。
院外一角,楚逍看着李伊人的背影,面带困惑,:“李家小姐为何要带着国公夫人素衣节食?她也不像是那么信佛的人啊……”
楚逍的伤势快好了,本欲打算离开,却因着对李伊人的好奇心,总是找借口一次次地拖延离开的时间。
这几日他虽未能与李伊人当面道谢,却也已经将她来历身份调查清楚,也知道李伊人这几日都会来看郑何氏,还刻意对他避而不见。
说是为了名声着想,却又能做出将两名重伤男子塞进自己马车里的大胆之举,这名女子,行事举止皆有一番果决魄力,却又能将贞静贤淑伪装得极好。
如此女子,当真前所未见,不知不觉中便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若不是为了礼佛,莫非小姐与郑夫人有仇不成?”楚逍话说出口,略觉失言,摇头轻笑。
随后拔足追了上去:“小姐,小姐请等一等!”
李伊人停步,转过身:“公子有何事?”
楚逍虽知这般孤男寡女不可离得太近,可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细细看了眼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这才作揖道:“在下一直想答谢小姐救命之恩,这几日小姐却都不得空,在下冒昧,只好选在此处堵小姐一回,心中惶恐不安,还望小姐原谅。”
李伊人好笑道:“你做都做了,还说什么惶恐不安!我瞧公子伤快好了,气色不错,哪有半点惶恐的样子。”
楚逍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小姐见笑了。”
他这一笑,倒像将天上的阳光都拢到了自己身上似的,灿烂好比骄阳,能把李伊人都晃得眼花了一下。
这张脸比郑敬安那般的翩翩佳公子还要俊美几分,眉目疏朗,目光清润明亮,眼神亦坦然正直。
然而,她一想起郑敬安,就不由心头发凉。那人当初也是个惯会装的,自己还不是着了对方的道儿?
她连郑敬安的真面目都要成亲之后才能看得出来,何况是瞧着比郑敬安还要英气逼人,眉目疏朗的漂亮公子呢?
楚逍并不知道李伊人心中所想,他眼睛一亮,看着面前神采灵活的少女,心里却暗道:她果然和别的公侯小姐不一样!
气度沉着,落落大方,还能打趣他,却丝毫不会显得轻浮浪荡。
褪去几分刻意而为的温柔婉约,李家小姐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如此可爱慧黠!她一笑,便是再娇艳的花朵也要失了颜色。
只是她不知为何看起来脸色微冷,是不是恼了自己……楚逍眉头轻皱,想要描补两句,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
李伊人见他只看着自己,神情虽无半点冒犯之色,却让她心中暗自警惕,淡淡道:“公子既已道谢,那咱们便就此分道扬镳,对彼此都好。”
“不……不行!”楚逍急得顾不得其他,本能地伸手一拦。
却不料李伊人见他横插过来,脚步略收,重心不稳便往后仰倒。
楚逍哪里会让她当真摔着,情急之下便长臂一伸揽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