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手机,好半天才讷讷的挂了。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这是什么个情况?
赵洛珹觉得她的样子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邹奕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强笑着:“彤彤姐,是我,奕冰。修言哥,他现在在家吗?”
“邹小姐,”电话里是一个透着强势和不满的年轻女性声音,“我现在很忙,本来是极不想接这种无聊的电话,只是实在是有几句话直肠子的话想对你说,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邹奕冰微微变了脸色,嘴里却说:“你尽管说。”
纪修言的姐姐,纪雪彤语气冷漠的说:“邹小姐,坦白说,我对于修言和你之间的事,一直都是不赞成的!”
邹奕冰一听对方如此硬直的话,神色难看,忍着性子说:“彤彤姐,如果是因为五年前的那起谣言,我可以……”
对方强硬的打断她的话头:“谣言?呵,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就算没有那件事,你和修言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邹奕冰俏脸一冷:“为什么?”
“我们修言,不仅才貌双全,更是纪家未来的不二继承人!没错,就邹家的地位而言,确实是与我们纪家门当户对,可如果真的要联姻,那是怎么也轮不到你邹三小姐的!至于原因,我想你的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顿了一下,对方又说:“这些硬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我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人蛊惑,因而耽搁前途。我总要为他的将来着想,你说是不是?”
邹奕冰听到这里,俏脸气得发白,对方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入耳,只觉得胸口一团怒火而熊熊燃烧着。
挂了电话后,她静静的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搁在额头上盯着眼前的吊灯,怔了半天,她突然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
抬手用力的抺了下眼睛,她狠狠的咬住唇,有些生气自己的窝囊。都多大的人,为了这样的事流眼泪,实在是太没用了。
转念一想,不禁苦笑,自己确实是没用。要是有用的话,怎么会把人生过得乱七八糟,处处被堤防,被指点,被造谣……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是悲愤与不甘。
见她打完电话便整个人散发着丧气,赵洛珹停下拭剑的动作,问,“怎么了?你的情郎不来接你了?”
若是换在平时,他这种风凉话肯定是会引起邹奕冰的不满,可此时却如一支利箭,击碎了她的坚强,她朝他惨然一笑,说,“做人真的不能说话太刻薄,之前还乐呵的看你笑话,这不,报应来了!”
把纪雪彤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完,故作潇洒的耸了耸肩,“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事的,我没有那么脆弱,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料,话音一落,泪珠在睫毛上再也挂不住,滴答一下,直直的掉了下来,溅到沙发上。她曾被人遗弃冷落过,也曾被陷诋毁造谣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甘与屈辱。
怎么能甘心呢?
念念不忘多年的人,终于在兜转一圈后回到了眼前,结果却告诉她,她配不上对方。
多么讽刺啊!
赵洛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落泪,没有任何的安慰。
“你说,”邹奕冰突然出声问他,“修言,他会不会只是被家里管制住了?”
赵洛珹挑眉一笑,“你是想说,他的失约不能全怪他,毕竟他出身于大家,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和顾忌,而不是因为他变了心?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自欺欺人?”
被一语道破的邹奕冰蓦地像被扎了一刀,尴尬且羞耻,她凶凶地瞪着赵洛珹说,“你这人说话能不能留点情面啊,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赵洛珹笑了笑,说:“忠言逆耳利于行,有些人有些事到了该看透的时候,就不能再有一丝的迷糊,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邹奕冰想反驳他,却找不到词。
赵洛珹将擦拭完毕的宝剑归鞘,抬起眼,看着她问:“刚刚那个女人先说邹家与纪家门当户对,后又强调你配不上纪修言,这是什么缘由?你不是邹家的千金小姐吗?”
邹奕冰听他问这个问题,秀眉簌地一蹙,流露出几分痛苦与无奈的眼神。
沉默了一会,方说:“邹家的老爷子事实上不是我的爷爷,而是我的外公。我母亲在没有遇见我生父之前,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我对生父,并没有什么印象。”
“如此说来,你其实只是邹家的表小姐。”赵洛珹轻点下头,随即一针见血的补上一句:“怪不得那个女人会说你配不上纪家了,原来你并不能算是邹家的人啊,说的再直白一点,邹家的产业压根就没有你的份。”
邹奕冰抬起带有湿意的眼,恨恨地盯着他,咬牙说道:“你这样说话,迟早会被人打死的!”
赵洛珹朝她露齿一笑,“你别急着操心我会怎么死,还是先想想自个儿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邹奕冰笑容微涩:“还能怎么办?左右不过再丢一次人罢了。”
赵洛珹倏地一个倾身,凑近她,“这话听着,怎么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的感觉?”
邹奕冰忽然被眼前那一张俊逸无双的脸给恍了神,鬼使神差的脱口说道:“要是……如果能找个像你这么好看的,那就什么面子都挣回来了。”
赵洛珹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怔愕了半晌后朝她又是邪气一笑,语气却是意外的清冷:“别作梦了,我俩之间的缘份兴许就要结束于今日。”
对上他那双宛若深潭的黑眸,邹奕冰的心不禁咯噔一跳,下意识的问:“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她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详的不安感。
赵洛珹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半日,才低声的哼唱了一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语罢,便是彻底的沉默。
任她怎么问,都不再回答。
最后更像是被问烦了般,径自转身离开。
*
赵洛珹最后说的那句话,犹如一颗石头重重的压在邹奕冰的心田上,竟使得她接下来的时间都在费力的思索着,甚至忘了自己被纪修言放了鸽子,被纪雪彤嘲讽警告的事。
夕阳西下,一顿晚饭,邹奕冰吃得是味同嚼蜡。
一颗心,更是惴惴不安。
一整个下午,她几次想找赵洛珹,让他把话给说清楚。可不是看到他在埋首疾书,就是看到他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烧书信。
看这情势,再联想他昨晚深夜潜出是带伤回来,最后再结合他中午所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邹奕冰心底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愈发的强烈。
晚饭过后,她来到卧室,赵洛珹正将一件簇新的玄色,袖口处镶锈金线祥云的开襟蟒袍往身上披,见她贸然闯了进来,他微微一愣,随后轻浅笑开,眼眸灿若星辰。
邹奕冰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眸,刚要开口追问他中午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门外传来嘈杂声。
“王爷,不好了!”侍从在门外焦急万分的边敲门边叫嚷着。
俨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赵洛珹却似乎一点都不急,反倒目光灼灼的看向邹奕冰。
那深邃的眸子里隐隐的遗憾,让邹奕冰忽然间有种一眼过后,便是永别的惶恐感。
她甚至还来不及弄清楚,自己与他不过相识几天,为什么会对他的可能离开有着如此强烈的惶恐感,耳边便传来一道蛮横的撞门声。
赵洛珹卧室的房门被人粗鲁的从外面撞开,十几名精兵鱼贯而入。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赵洛珹团团围住。
一名身穿紧色长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在这群精兵后面跨门进来。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炯然有神的黑眸闪烁着熠熠精光,再配上那挺毅高耸的鼻,薄而不失性感的唇,完美的轮廓,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只是,与赵洛珹一对比,除了不够耐看之外,还多了几分戾气。
总之,长相虽有些相似,却不如赵洛珹那般赏心悦目。
来人眼神冰冷的扫量了赵洛珹一眼,薄唇启动:“左老将军的孙女,左婉芝于昨晚凌晨遇害!本王奉旨彻查此案,现将有重大嫌疑的珹王缉拿归案!”
邹奕冰闻言一惊,那个左老将军的孙女不就是赵洛珹那御赐的未婚妻吗?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想到赵洛珹昨晚的不明形踪,她的脸色又是一白,不会真是他杀的吧?!
面对指控,赵洛珹既不辩说,也不反抗。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的深邃双眸定定的看着眼前男子,冷笑出声:“五哥,为了那位置,你还真是不念半点情意了。也罢,我成全你!”
邹奕冰听他唤对方五哥,霍地想起他之前提及被他杀死的两位兄长时,用的都只是太子和三皇子这种生疏的称呼,不由又多看了对方一眼。
目光在两人的脸庞上来回扫量,越对比,便越觉得两人神似。
难道,他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五皇子上前一步,至赵洛珹的面前停下,向他平伸出一只手:“那半卷画轴呢?”
赵洛珹笑着反问:“什么画轴?”
五皇子黑眸危险的眯了眯:“自然是金桥画轴!”
赵洛珹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坦然道:“那画确实是在我的手里。”顿了一下,又笑着说:“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把它给你吧?很遗憾,我已经决定把它当成我的殉葬品了,既是殉葬品,自然是死也不会给了!!”
五皇子的脸刷一下沉了,伸手揪住赵洛珹的衣领,几近咆哮:“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它是我们赵氏的镇国之宝!一旦无法复原,势必会引起朝迁市变,八方风雨!告诉我,你究竟将它藏匿于何处?”
赵洛珹将五皇子的手拂开,然后气定神闲的整理着衣领,“朝迁市变八方风雨于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干?别以为我不知道,宫里每个月送药给我不过为了吊着我一口气。如今苍兰国呈递了降书,我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死在我剑下的亡魂数以万计,待我死后自是难逃油锅之刑。你觉得我还会介意死后再多背一个扰乱朝纲的罪名?”
五皇子脸上满是忿怒,狠狠扫了赵洛珹一番,怒极反笑,阴恻恻地磨着牙:“很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天牢的狱卒手段硬!来人,将珹王拿下,收押天牢!”
只见赵洛珹从容不迫,俊眼扫过身边的精兵,淡然的说:“本王自己会走。”
在即将抬脚迈出卧室的那一刻,他倏地停下脚步,转头往房中的书柜方向望去,眼眸幽深如古潭,一抹隐含失落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
五皇子见状,挥手令人彻搜书柜。
没一会,卧室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书籍字画。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面对这一切,赵洛珹依旧是淡笑的伫立着。
站在他书柜所在位置的邹奕冰见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自己,有点怔然。
想到他一走,极有可能不再回来,心里顿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她赶紧定了定神,朝他微微一笑,“事情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如果把那画交出的话,是否能够……”
“那样的话只会死的更痛更快罢了。”赵洛珹在众人迟疑的目光中笑着截断她的话。
“那……”好半天,邹奕冰才从唇里吐出几个字来,“你还会回来吗?”
问完,后悔了。
她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赵洛珹脸上的笑容加深,眼底的憾意也更浓,稍时,轻声道:“应该是不会了,你自己多加保重。”
邹奕冰身子猛地一震,潜意识的想要阻止他的转身离去,一伸手,骤然又惊觉,她与他之间隔着一个时空,对于他,她只是,也只能是一个看客。
只是这么一想,邹奕冰的心里便隐隐地有些发冷,把眼睛轻闭起来,说了句:“你也,一样。”
耳边响起的是簌簌地脚步声,卧室渐变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邹奕冰蓦地睁开眼,追出卧室直奔一楼客厅。
最后,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人颀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