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皓柏转身离去,却见芷兰小脸发紫,杏眼怒瞪,小拳握得紧紧的,小小的身子禁不住发抖。
天,这小家伙生谁的气,能把她气这样。
胡六正脸道:“简直胡闹,谁要你把鸡养在院子里?”
我狡辩:“小院里空荡荡的,我给小姐养个宠物,边玩边下蛋,寓教于乐。”
“赶紧把鸡给人还回去,好好准备乞巧节之事,到时府里来很多人,小姐要出去见人的。”
我立刻伸手:“那敢情好,我给小姐做几身衣裳,你拿银子来。”
“这些事去找尹先生,你把他招呼好了,衣裳不是事。”
要我讨好账房先生,换小姐的漂亮衣裳,奶奶的!
我得寸进尺:“那小姐的饭食呢,如何提高?”
胡六一脸狡诈:“你可以自个给她做嘛,我瞧你厨艺甚佳。”
我好歹是教书先生,转眼下厨做饭成了升级版的老妈子?
我接连摆手,满口拒绝:“也罢,免得给厨房添乱子,他们也挺忙的。”
胡六狡黠道:“你也可以给胡公子做饭嘛,让他消消气。”
这还没完了?
胡六前脚刚走,我就感到头昏,摸着高高隆起的额头,对小影道:“你好生瞧瞧,确定不是我脑袋破了?”
小影刚才吓得够呛,一连叫了好几声“我的娘”,这才恢复正常:“就是肿了,没破皮,确定没事。”
“可是我头痛,疼得厉害。”
“可能是头皮抓狠了,我瞧着羊子使出吃羊奶劲儿呢,那个扯法,啧啧啧......”
我想说,既然看见了,为何不帮?
就见小影目光转移:“欧阳小姐,你......”
我一回头,欧阳柳还在,看她眼神躲闪,知她有话给我说。
我把她拉到拐角处,双眼灼灼盯着她。
“你做什么?”
她怯怯问我。
我忘了头上鼓起一个大包,更不记得被剪去大块头发,模样有多难看。
我一时兴起,想给她来个壁咚,可惜个子不够,只得扬手按上墙,一条腿还翘起,搭她腰上。
我舔舔嘴唇,痞痞笑了。
胡公子,我弄不过你,调戏你未来夫人总可以吧。
果然,欧阳柳小脸通红,急得眼睛都湿了。
“你......你想做什么,你?”
我给她个媚眼,一只手抵住她下巴,流里流气道:“我想做什么你不知?胡公子没给过你?”
欧阳柳是欧阳举人家的小姐,嫡出。欧阳书白是她哥,庶出。
所以,欧阳小姐极爱自个羽毛。
她有些发火:“你这个畜生,你,你为何扮狗,作势在我身上撒尿?”
狗撒尿?我嘴角抽了抽,低头一看,不仅如此,整个人还挂她身上。
我吸吸鼻子,掩饰尴尬:“欧阳小姐,有何指教?”
欧阳柳垂目,过了好一会儿道:“那日面试有我爹,他说你文采极佳,我们是来见你的。”
那个瘦点的,脾气又坏又小气的是欧阳举人?
我叉开双腿,像个痞子,不客气道:“欧阳小姐,你都看见了,让你失望了。”
欧阳柳有些同情我,毕竟她也是个小女孩。
她眼珠子四处溜溜,小声道:“那个,我是想告诉你,前面来的陪读先生都被胡夫人弄出去了,你得当心。”
“什么意思?”
不会是担心我被胡皓柏的俊颜迷住,特来恐吓的吧。
就见欧阳柳的脸都白了,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小心:“是胡夫人,她担心胡老爷那个......”
啊,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恐怖至极!
欧阳柳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反正我呆呆站在院子里,只觉脑袋痛得昏昏沉沉。
天天被噩梦纠缠,大不了神经失常。
被大夫人“弄出去”,分分钟断气的节奏啊。
三十两,我说胡六咋就给得痛快,原来是给我做棺木。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影猛地抱紧我,身子微微颤抖道:“你瞧,二小姐,她,她做什么?”
我光顾着考虑自个,这才想起我的小主顾。
芷兰提只扫把,极小心地把零星鸡屎粪扫个小堆。
可能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扫地,笨拙地像只鸭子。
她转身回屋把吃剩的点心拿来,捏碎了洒在鸡屎粪上,用个木棍搅拌,而后牵过小影的手,示意她把这包小玩意装到鸡盆里。
母鸡刚下过蛋,有了赏赐,毫不犹豫地点头吃。
我猛然顿悟,她这是仇恨这只母鸡,恨它拉屎弄脏了胡皓柏的新鞋。
我的妈呀,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狠毒的小丫头.....她完全可以提起扫把把鸡打一顿,可她没有,眼睁睁看鸡把自个拉的屎吃进肚里。
这等阴招,我打破头都想不出......
我飞快地跑进芷兰房间,连床铺底下都找了,生怕藏个剪刀半夜扎我心窝。
我头好痛,痛到后脑勺了。
一个下午,我躺在床铺直哼哼,心里琢磨着如何逃出这虎狼之窝。
小影没打扰我,芷兰也是出奇的乖巧。
夜饭之后,各自一声不吭上床睡了。
越是安静,越不正常......
我迷迷糊糊犯困,芷兰摇醒我:“林先生,你该去尹先生那儿了,这里有我看着。”
我绝望道:“我去不来了,头痛。”
“我知道,可是小姐的衣衫呢?大伙可都听见了,快去吧。”
是啊,都是我自找的。
我不情愿穿好鞋,磨磨蹭蹭出门,再次叮嘱:“看好小姐,尤其是剪刀。”
“记着呢,放心吧。”
一路上,我一心打算如何逃过尹管事的折磨,不知不觉走到门口。
尹管事见我来,很是开心,殷勤地牵过我,先发制人道:“头疼吧,我给你带来上好的药膏,来给你擦上。”说罢,打开一个小盒,清凉的薄荷味直入鼻腔。
我无法拒绝接受“治疗”。
尽管他粗糙的食指很恶心,可是药膏抹上额头,凉丝丝地好舒服。我毫无骨性道:“嗯,一点也不疼了。”说完,我就无比后悔了。
尹管事接着递过一碗酸梅汤。
我从不喝这种酸不唧唧的饮料,可是双手禁不住接过,试着喝小口。
酸酸甜甜,味道好极了。
我一口喝完,伸过碗,没节气道:“还有吗?”
“有,预备了一壶,够你喝的。”
一连喝下三碗,我抹抹嘴巴:“为什么小姐没喝的,是没来得及送去?”
尹管事脸上肌肉跳跳:“小姐有人关心是好事,听说你给她做裙子?好呀,先看看账本。”
好一个尹滑头,一碗酸水收买我。
堆积如小山的账本啊.....
“喏,这些都是,因为年岁过长,你帮忙理理,看有何出入。”
既然有出入,还找我?明明坑我。
我想也不想便推辞:“我行吗,恐怕不行。您另请高明。”
“林先生,你先看看,不勉强。我这里人手少,没人帮忙,再说有些账目也不是外人可以随便看的,你算数这么好,肯定没问题。”
一个人啊,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得稳当。
可是一步大坑一步小坑的,这般坎坷,闻所未闻呀。
尹滑头为我人生打个圆满句号:“多多锻炼未尝不是另外一种人生境界。”
由内而外生出的恶气在我体内四窜,害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挪挪屁股,翻个白眼:“我不想历练,人小受不得打击。”
“心宽才能体胖,尤其长身体。听说你挺会吃的,尤其多吃猪心,猪腰子。”
瞎扯呢,老杠精。
我回道:“我喜欢吃鱼,好挑刺。”
老杠精大腿一拍:“呵,这就对了,挑刺好,明儿给你端盆水煮鱼,小姐最怕鱼刺。今晚你多挑挑,我们谈正事。”
转来转去总绕不出去,我直直腰杆:“我可以骂人吗,这你也管?”
“老夫可不管你骂谁,回头蒙在被窝里骂,外带踹他祖宗八代。可别告诉别个呀,老夫喝醉了骂,放的那个响屁,更有味儿。”
我彻底服了这个老奸人,连我想放屁都拿捏清楚:“你为何盯着我,认定我能帮你?”
老奸人小眼一眯,眼角满是褶皱:“你我对过眼神,是我要找的人!”
你确定你不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老家伙?
我抱过一堆账本坐到一边,翻开一看,头嗡地一下就大了,那数字用汉字标注,密密麻麻,念经书般费劲。
我咬牙定神,看出这是大宗物资采购账目,货品式样多,进进出出很是繁琐。
账目看似麻烦,其实简单。可是我明白,我此来目的不是帮人查账,确切地说,我是给胡六和尹管事这俩老狐狸背黑锅的。
我边想法子脱身,边看账,写写画画,不多时到了大半夜。
尹狐狸悄然无息地站我身边,低头好一会儿,好奇道:“这是什么,画符呢?”
我头也不抬:“这账您何时要?”
“越快越好,大家都忙。”
好嘛,只等金蝉脱壳。
“您放心,我这用不了多时。”
“光画符就成?”
我一心打发他:“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在记数字呢,结果明天就有了。”
尹狐狸手捋胡须,有意无意道:“是啊,七夕没几日了。听说大夫人请了许多夫人小姐到府上做客,年年比试穿彩线,小姐也该出去见人。”
我心下一愣,倒不是骂这个老滑头逼我就范,而是在想,小姐从没出门见过人?
弯弯的月牙挂在夜空,树木亭台楼榭影影绰绰,四周一片寂静。
我紧走慢走,总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半个人影也没有。
我苦笑,脑袋摔坏了,神经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