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侯又跟在张会身边,和他一道往鹿鸣堂走去。
“张师弟,你来鹿山也有这么多天了,你知不知道,满一个月的时候你得参加考核了?”邓侯仍旧保持着最初的热情。
张会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不急?我来给你说说这考核是怎么一回事吧。”邓侯满以为向张会透露考核的事情,张会会对他说的话感兴趣一点,结果看张会仍旧是一脸不痛不痒的神情,只好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这考核啊,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有的人说靠运气,有的人说靠实力。鹿鸣堂和鹿呦堂选弟子都是极其严格的,首先看的是一个人修行的根骨和悟性,而不是表面上的能不能打,所以同一批待选的弟子中,有的人有练武的底子,但也可能会选不上,有的人看着文文弱弱,反而选上了。”
邓侯说到这里,又用了那机灵的眼神看了看张会,好似接下来要向他透露重要的内幕的样子:“尤其是咱们师父,那是极其看重一个人的悟性的,他选弟子,可能就是给你看一段心法口诀,然后看你能够理解多少……”
邓侯正说得起劲,突然声音就弱下去了。
张会抬头一看,方竹正朝这边走来,他仍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只是今天脸上明显更多了些鄙夷和不悦的神色。
方竹手背在背后,在离张会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抬着下巴朝这边看过来。
邓侯有些怯怯的,但仍是强装出笑脸来与方竹打招呼:“方师兄,你这是要出去呢?”
方竹掸了掸衣袖上刚刚沾上的落叶,作出一副被眼前这两人脏了眼睛的样子,冷笑道:“邓侯,这张会救了七皇子的消息才刚传出,你这么快就来巴结人来了?哟,我倒搞混了,其实最会巴结人的人不是你邓侯,应该是这个连七皇子都攀得上的张师弟吧?如今还救了七皇子,不得了不得了,看来也只有我这种不识好歹的人才敢得罪你了。”
张会早听人说过方竹说话难听,他这一日也累了本不想理方竹,打算就当方竹在放屁,从他身边走过去就算了。结果方竹见张会完全不理会他,又觉得很没意思,刻意挡在了张会前面。
张会胸口一热,被方竹这嚣张的样子惹恼了,瞪着方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打架你又打不过我,我能怎样?”方竹的语气更加嚣张了些。
张会握紧拳头朝方竹前进了一步,方竹也不让步,故意用鼻孔对着他。邓侯吓得脸都涨红了,在张会边上扯着他的衣袖不停朝他使眼色。
张会紧盯着方竹,淡然说道:“咱们一年为期,要是我打赢了你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方竹轻描淡写地说道。
张会手指在地上:“要是你输了,从此以后你别再这么嚣张,在我面前装孙子。”
“不不不,我要是输了,在所有人面前装孙子都行。不过,要是你输了,你让我笑话一辈子,不准还嘴!”方竹冷笑了一声,说话声比之前更大了,像是让周围经过的人也来听听这个笑话一般,他听张会说一年为期,他怎么也不相信他一个入鹿山两年的鹿鸣堂首席弟子会输在张会这个还没正式入门的毛头小子手上。
“好。”张会果断应道,径直朝鹿鸣堂走去。邓侯追上张会,在他胳膊边上小声说:“你怎么敢惹他?你是不知道他是谁么?”
“我管他是谁。”张会道。
“大家说他是镇南将军方书玉家的二公子,我们向来不敢惹他,他说话损人就让他损呗,反正也不会掉块肉。”邓侯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在鹿鸣堂呆得久了,这些受碾压的事情看得多,再加上他本性懦弱,没脾气,委屈受得多了便也没啥感觉了。
张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哎,鹿山不是不分身份贵贱,一律平等对待么?怎么你们还因为他是什么将军家的公子就不敢惹他?”
邓侯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其他人,才上前和张会说:“你刚来,你当然不懂,鹿山历来规定,不论是王孙公子,还是平民百姓,一律平等对待,但大家还是会悄悄地去摸清周围人的身份,好为将来谋前程啊。”
张会冷笑一声,不想再和邓侯讨论这些事情。他进入鹿山,只是因为他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而不是通过鹿山来为将来谋取名利地位。
两人刚走到鹿鸣堂,徐圭身边的小童走到张会身边道:“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张会随着那小童绕过鹿鸣堂主楼,来到后面一僻静的小院。院里清幽雅致,石桌和几丛翠竹的布局巧妙,让小院大有意趣,竹叶掩映下可以看到一像书房的屋子正开着门,小童朝那屋里指了指,示意张会过去。
张会进入鹿山后,徐圭还未像这样单独找他说过话,这会儿突然喊他过去难道是为了刚刚在知更院处置那杀手的事?张会在门外走着,心里越来越不平静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徐圭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正站在书架前整理东西,背影传达出一种很悠闲的感觉。
徐圭也没回头看张会,就只道:“进来吧,别在那儿站着了。”
张会走进这书房,一股墨味扑鼻而来,他又看看那满架的书籍和周围的其他陈设,感叹徐圭果然如同其他弟子所说的那样,是个温和谦恭的文人。
徐圭引着张会走到一榻前,示意张会在对面坐下,神色和举止间极为随和恬淡。
徐圭盯着张会的脸看了一会,见这张俊朗的脸虽带着几分稚气,但神情却透着坚韧和沉稳,轻笑着点了点头,道:“都忘了你年纪还不大了,原以为你少年意气,做事容易冲动,现在越发觉着你说话做事还挺沉稳。”
张会感觉徐圭说这番话的时候朝他眼睛看了一眼,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他隐隐觉得徐圭好像指的就是刚刚他当场没有追问徐圭将那杀手手腕上的印记毁掉的事情。
徐圭又继续说道:“一眼看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凡事都要有个自己的判断,不要被世俗的想法给限死了。”
张会听着徐圭这话,心里突然醒悟道:“我之前以为他隐瞒杀手的身份是有意要害七皇子,仔细想想,也不一定就是这个道理,甚至是在帮七皇子也说不定。”
徐圭接着说:“就比如你父亲,世人说他是输不起,躲起来了,事情真相未必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先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呢?父亲是什么样一个人我压根就没有印象,既然我没有觉得他有多了不起,那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平常人,平常人输不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徐圭说完后,张会立马接着说道。
徐圭听张会这番话,不仅没有觉得张会失礼,反而赞赏地笑了出来:“哈哈,好,果然年轻啊,想法都是新的。”徐圭说完,停了一会儿,又叹道:“你行事稳重,又很有自己的想法,好是好,我就怕你前面的路不好走啊!这世道,众人都爱排挤那个步调不一致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扰乱了他们的节奏,让他们心慌,甚至是害怕。”
张会听徐圭这么说,猜到徐圭接下来要说的话还多着呢。
“你一进鹿山,身份便已经特殊了,你是陆延的儿子,还是苟心的徒弟,看着是好事,其实并非如此,你强的时候大家会捧着你,但只要你弱下去了,全都朝你吐唾沫了,会弄得你不知道自己本来的位置。”徐圭担忧道。
张会抬了抬身子,道:“徐先生,我是陆延的儿子,并没有在他那里继承到什么,我是苟心的弟子,实际上我师父并没有教我什么能打的功夫,我和大家没有什么不一样。”
徐圭捋须大笑:“苟心是北阿门四大圣使之一,那可是天下屈指可数的修行天才,他的弟子竟然是你这样一个什么功夫都不会的村野少年,哈哈,说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徐圭和谢卓提到苟心时,都将苟心说成是天才、高人,可张会很久都反应不过来,在他印象中,苟心仍旧是那个破落的江湖术士的样子。
张会和徐圭说了苟心这些年来给他所传授的东西后,徐圭沉默了一阵,叹道:“苟心还是有远见的,他知道你是陆延的儿子,所以不想传授你北阿门的功法,免得让你将来被中原修行者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