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师父一直都是知道我的身份,那他会不会也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张会说出了这些日子里存在他心里的疑问。
徐圭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又想去找苟心了,如果他知道你父亲的下落,他又认为应该告诉你的话他肯定是会告诉你的,既然在临水镇他将你托付给了鹿山,从此消失不见,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我看,你还是安心留下来吧。”
张会听徐圭这么说,觉得也十分有道理。
徐圭稍稍伸了伸身子,做出要起身的样子,笑道:“我说让你安心留下来,并不是说你能成为鹿山的弟子了,还是要看你造化,要是修行资质一般,不是走这条路的,你人也本分,就给你在知更院找个差事,也能挣碗饭吃。”
张会也跟着起身,经过和徐圭的这一番谈话,他感觉更加清楚接下来在鹿山的路要怎么走了。张会从徐圭书房出去,回想起徐圭所说的,要是他修行资质一般,不是走这条路的,那就只能在知更院找个差事混碗饭吃,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眉眉,他脑子里又浮现出眉眉那纯净的笑容,和说话时睁着一双圆眼睛看着他的样子。
“她肯定就是属于没有修行天赋,所以只能在知更院打杂的那类人!”张会在心里取笑着眉眉,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他回到住处,见自己住的那件屋子的门开了一半,正打算走近时,恰巧碰到眉眉从里面出来。
这几日突然变热,眉眉外面只穿着一间鹅黄色的薄衫,将一张小脸衬托得更加粉嫩可爱,肩背也更显得瘦削单薄,让张会多看几眼便心生怜惜。
眉眉看到张会突然出现,脸上一下就有些泛红,抬着圆眼睛看着张会,尴尬地笑了笑:“门……开着的,我以为你就在这附近,我找黑猫没找着,所以就进去了。”
张会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眉眉这么局促羞涩的样子,他觉得胸口砰砰跳着,但还是装出淡定的样子说道:“不要紧,没什么的。我这门没法从外面关上,我也没管。”
眉眉走到门旁边,站在门外将门合上,那门又自己开了,她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法将门关好。
她皱着眉,费劲地思索着这门合不上的原因,最后又转动着脑袋四处找东西想来解决这个问题。
张会看到她认真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嘴上却冷淡地开解道:“算了,就让它这样吧。”
“不行,你不在的时候就要把门合上,这样我看一眼就知道你不在啊。”眉眉理直气壮地向张会说着。
张会的手也在门上推了推,和眉眉的手几乎挨到了一起:“你这意思是说你经常要来找我?”
眉眉猛地看了张会一眼,眼里有些惊慌,因为她一直以为张会是个稳重的人,这会儿突然之间说出这种话来,让她有些不好怎么应对。她很快就将目光移开,挤出笑来,轻身说道:“黑猫不是在你这儿嘛!”
眉眉在房檐下找到一根麻绳,将那麻绳一端拴了根短棍子,另一端拴在了里面的门栓上,将那短棍插到砖缝里时,门就牢牢地合上了。
她对张会得意地笑笑:“看,是不是很好使?”说完又发现拿麻绳长出了一大截,又问张会有没有刀。
张会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摇了摇头,看眉眉接下来会想什么办法。
这时,刚好方竹走前边经过。眉眉快步走到方竹面前,客套地笑道:“方师兄,能借你的剑用一用么?”
“当然可以。”方竹见了眉眉,一改平时尖酸吝啬的习气,装出了袁知行式的稳重和翩翩风度,将佩剑双手端起,递到眉眉手里,微笑着点了点头。
眉眉拿了方竹的剑回到张会的房前,用力将那剑拔出,两只胳膊张开着,姿势极为夸张。
方竹一直朝眉眉这边看着,很好奇她拿了自己的剑这是要做什么用。
眉眉一手举着那明晃晃的剑,另一手将麻绳放在门槛上,用剑来来回回去割那麻绳。眉眉力气小,而且麻绳又粗,割了好几下还没割断。
方竹看到眉眉拿着自己的宝剑当锯子在割麻绳,立马觉得受到了羞辱,赶紧走上去,但是又不好指责眉眉,只好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
张会看到眉眉这使剑的样子,心下感叹:“徐先生说的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应该就是像眉眉这样拿剑当锯子使,割了几遭连根绳子都割不断的人了。”
张会又猜到这会儿方竹肯定在心疼他的剑,便蹲在一边支使眉眉:“剁,用力剁就断了。”
眉眉抬头看了看张会,觉得“剁”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便抬起剑往门槛上一剁,她看到绳子断了,立即眉开眼笑。
她将剑收好,递还给方竹,道:“好剑,就是太长了,有点碍事。”
方竹在张会面前被人拿了佩剑当锯子使,心里恨的当然是张会,但当着眉眉仍然尽量摆出笑脸,拿了剑立马离开了。
眉眉整了整衣裳,眼睛在张会脸上飞快地看了几眼,绳子也弄好了,她一时找不到其他话说,脸上又现出些羞涩的神情。
“你好好准备考核吧,你应该能留下来的,有空的时候去我那儿看看书,多了解下。”眉眉本打算走了,又想到了要和张会说的话。
张会在眉眉脸上狠狠看了几眼,调侃道:“看书有用么?看书有用的话你岂不是也能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鹿山的弟子了?”
眉眉看张会拿这个事情打趣她,一脸不服气,嘟着嘴看了看张会,道:“你知道什么,徐先生说的修行无处不在,我天天整理那些书也是修炼心性,早晚有一天会找到适合我的修行路子。”
张会在心里笑道:“徐先生果然是读书人,说一个人资质差都说得如此委婉,而偏偏这傻姑娘还信了。”
他在眉眉斜后方站着,看着眉眉说话的认真样子,很有一种冲动,想要抬起手在她头上揉一揉。他在她头上看了好一会,手指上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她发丝的冰凉和顺滑,指尖摩挲了几下,还是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眉眉也感觉到了张会在看她,她感到有些不自在,生怕自己接下来会要脸红,便飞快地看了张会一眼,道:“和你说你也不会懂。”说完快步离开了。
张会看着眉眉的背影在院门口消失,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在门口呆站了好一阵。
突然,院门口邓侯的喊声将张会惊醒过来。
“叶襄又来了,这次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来咱鹿山了,好像是北阿门大神座派他来鹿山拜访,听说知更院、咱师父、向师伯在准备去迎他呢。”
张会心想,这叶襄果然不简单,上次大家费了好大劲才将他赶走,他竟然这么快就找了由头又重新上鹿山来了,看来这次他来的目的不简单,会更不好对付。叶襄骑在马上,后面跟了十几名北莽人打扮的弟子,进了鹿山大门。
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北方,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这些人有的脱掉了一边羊皮袄的袖子,有的整个羊皮袄都脱下来搭在肩上,整个队伍看上去极不整齐,与前来相迎穿得规规矩矩的鹿山知更院弟子对比鲜明。
叶襄面容冷峻,看到李崖过来相迎,完全不把上次被鹿山众人赶走的事情放在心上,倒像是初次来鹿山一般,显得格外生疏。
李崖在知更院已经提前收到了叶襄派人送来的书信,知道叶襄这次代表的是北阿门,所以也将此前与叶襄的过节当做没发生一样,对叶襄笑脸相迎。
“叶护卫,路途辛苦,欢迎你们来鹿山,请随我到前厅歇息。”李崖客套地朝叶襄拱了拱手,他身后的知更院弟子立刻上来为叶襄牵马。
“幸会。”叶襄向李崖回了一礼,便转过脸去不欲与李崖多说话。他走向后面的马车,向两名北莽人道:“把礼物搬出来。”
两名北莽人从马车里搬出一三尺见方的木箱子,抬着打算往前走。叶襄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下,他走过去将那箱子的盖给揭了,这一刻,两边的知更院弟子齐齐看向那箱子里头。
那箱子的四壁镶着白色的缎子,中间摆放了一只玉石雕刻而成的鹿,玉石温润的绿光打在旁边的缎子上极为好看。那鹿似是昂首看向远方,雕刻得栩栩如生,引来周围人的惊叹。
知更院的弟子开始小声议论着:“北莽野蛮之地,难道还有手艺这么高超的能工巧匠?”
叶襄朝知更院弟子看了一眼,似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李崖引着叶襄来到前厅,徐圭出门来迎。
叶襄见到徐圭后,板着的一张脸才稍稍有了点笑容。徐圭仍是往日的温和姿态,在鹿山人心中都已成了固定的印象。
徐圭身后跟着袁知行,叶襄与袁知行相见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这次他有更为重要的目标,仅仅只是看了袁知行一眼,便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