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谢卓,对樊英向来是嗤之以鼻。
樊英走到谢卓面前,离他还有好几步远时,便朝他跪了下去:“学生樊英拜见师叔。”樊英眼睛紧盯着谢卓,眼神中满是激动,说话声音响亮,微微还带些颤抖。
“不敢当。”谢卓这三个字回答得极快,而且极为冷淡,他将眼睛看向别处,随后身子都扭向了一边。
张会在一边看得出来谢卓不喜欢樊英,他和云豆在一边也显得有些尴尬,只好默不作声地稍稍向后退了些。
谢卓没让樊英起来,樊英也不好一直就这么跪下去,只好自己先起来,朝谢卓走近了些,问道:“好多年不见师叔了,今日一见,看师叔身体康健一切安好,学生就放心了。”
樊英的声音粗犷,和谢卓说话语气却出奇地温和,张会不知道谢卓与樊英之间有何过节,看樊英如此说话的样子,猜想他心里应该是极其敬重谢卓的,但谢卓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不领情。
谢卓长叹了一声,突然间又转过头来看着樊英:“我到山下来已经几十年了,山上的事一概不管,你有什么事的话今后不必来找我了。”
“学生只是单纯来看望师叔,没有其他意图。”樊英看谢卓态度和缓了些,又朝谢卓靠近了些。
谢卓手背在背后,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道:“没啥好看望的,我在山下没人惹我,我也不惹别人,我要是没死,那就是一切安好,我要是死了,那也是老死的。反正我也这个年纪了,啥事都管不了了,就是个种菜的老头,你就是来看我,咱们也说不上话,你一个大将军又不懂种菜。”
云豆听谢卓说眼前这人是大将军,扯了扯张会的衣襟,朝他递了个惊讶的眼色。
樊英道:“师叔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师叔就算是在鹿山下打理菜园子,可在鹿山,师叔还是一样的受人敬重,你可是鹿山符术的核心人物,这鹿山,甚至是齐国的安全命脉都掌握在你手里啊。”
樊英说到这里,抬起眼睛来观察着谢卓有何反应,他目光锐利,一不留神便透露出了其中带着的咄咄相逼。
谢卓脸色突然就变了,紧盯着樊英的眼睛,怒道:“我就说你樊英不会白来这一趟,我看你就为了都城的阵形图而来吧?“
樊英朝谢卓拱手,摆出恭敬的姿态,道:“师叔息怒,如今北莽犯境,只怕齐国的局势会要不太平,都城长都是齐国的心腹之地,大家为咱们齐国的安稳考虑,整个朝廷和皇室对阵形图都极为关心。”
谢卓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转过身去不看樊英:“我看最关心的人是你才对,你还真会拿这些民族大义来说事,当初违背诺言离开鹿山,你说你要赴疆场为国出力,谁还不知道你只是利欲熏心,想要大权在握,想要高官厚禄,如今你又拿出国家的安全来压我,想要我交出阵形图,真是野心越来越大了!”
自从上次云豆告诉张会鹿山和鹿谷都在一种阵法中时,张会能够猜到鹿山的命脉可能掌握在谢卓手上,但他远远想不到,连都城长都的安全命脉也在谢卓手上。
谢卓沉默了一阵,又接着问道:“这可是皇帝老儿的意思?”
樊英勉强地笑笑,低声道:“这个,圣上没有明确表态,就只是说让我找谷主商议。”
谢卓道:“你回去和皇帝老儿说,我谢卓还能活几年,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守好阵法,我要是守不了了,自然也会找到人来接替我。”
樊英知道谢卓的倔脾气,只怕是自己说得越多,碰的钉子就会越多,他本来只是想来谢卓这里探探口风,下一步好去谷主那儿交涉,结果却被谢卓戳穿,落了个没趣。
谢卓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樊英也不好再接着说下去了。
他看到谢卓身后站着的两个少年,一人长得稍微有些胖,脸圆而眼睛小,看着不像是有悟性的样子。而旁边的那个身形瘦长,面貌清俊,眉眼间既含灵气又带英气,一看便不寻常。
樊英看了看张会,向谢卓问道:“师叔身后这位小兄弟是陆延的后人吧,这眉眼,这神态,简直和陆延一模一样啊!”
谢卓就只“嗯”地答应了一声。
樊英走向张会,朝张会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说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师伯才是。”
张会也知道鹿山鹿谷弟子不入仕途的规矩,方才听了谢卓和樊英的对话,也知道这樊英便是因为坏了规矩,而且还要打着民族大义的幌子,所以不受谢卓待见,所以他对樊英便心生厌恶。
张会腰杆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冷冷地看向樊英:“大将军早已脱离鹿山,张会不敢攀这个亲。”
樊英以为鹿山的年轻人在外门修行,无非就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前程,而张会这个年纪正是为自己的前程筹划的好时候,他想着他一个大将军主动对张会表示赞赏,这少年应该把握好机会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没想到张会年纪轻轻,便话里带机锋,暗讽他当年坏了规矩离开鹿山,心下叹道:“果然和陆延一样,都是个不时好歹的,陆延有几分傲气,那是他仗着自己有着非凡的天赋和本事,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陆延的本事了!”樊英离开后,张会和云豆推着推车朝鹿山上走去。两人快到鹿山大门时,看到樊英和他的随从几人站在鹿山大门附近,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樊英发现鹿山和云豆推着推车过来,眯着眼睛朝这边看着,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他向张会这边走了两步,双手置于胸前,神色淡定,但看得出他这是在不动声色地运功。
张会看到樊英摆出这副样子,正猜测他这是想怎样时,突然觉得这推车好像轮子下塞了石头一般,怎么用力都推不动了。
张会抬头看了看樊英,知道这肯定是樊英在运功给他形成前进的阻力。而云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咬牙使劲推那推车。
“哈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想当年陆延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十七八岁时便名声响亮,我还以为他儿子离他也差不远呢,结果连我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樊英傲慢地笑了笑,摇摇头转过身向前走,“要是陆延知道自己儿子这么没用,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张会看樊英自信而肯定的样子,突然间直觉樊英会知道陆延的消息,便朝樊英追了过去,想着多问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
“大将军留步,我有事想要问你。”张会大步走向樊英。
樊英回头看着张会,眼里仍旧流露出不屑。
张会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父亲的消息。”
樊英看张会现在有求于他,对张会更加不放在眼里了,冷冷地说道:“在西摩山好像见过一面,怎么了?“
张会曾经听云豆说地理提到过西摩山,西摩山是齐国与北莽在西边的边界,曾经是魔宗盘踞的地方。
“何时见过?”张会听樊英这么说,感觉陆延应该还活在这世上,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可能五年前吧。”樊英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耐心和张会说更细节的情况。
张会惊道:“五年前?他怎么样?你确定是他?”
樊英皱了皱眉,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样子像是他,至于确不确定我又没过去问他。”
张会看樊英已经走远,料想这一会儿樊英应该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只好等接下来找到机会再去问樊英。
云豆推着车,噘嘴道:“这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话都不想多和我们说,要不是他知道你爹的消息,我们也懒得理他呢。”
樊英进了鹿山大门后,进去通报的小厮将他朝知更院引了过去。
徐圭已在厅中坐定,等着樊英进来。
此时的徐圭心情复杂,他与樊英已经多年没见,而且樊英与鹿山也向来没有来往,樊英在鹿山给所有的人的感觉都是不受鹿山欢迎。
他也知道如今樊英在齐国的权势地位,知道樊英来这一趟肯定目的不简单,如果自己没应对好,可能会干系不小。
“徐先生,樊大将军到了。”那小厮走在前面,率先进来向徐圭说了一声。
徐圭起身,朝外头看去,见樊英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樊英远远地朝徐圭拱手:“徐师弟!哎呀,咱们好多年没见啦,你看一眨眼咱们都成半老的老头了。”樊英声音洪亮,这厅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樊大将军,幸会。”徐圭的态度不似樊英这般热情,他个性向来就斯文内向,单只是平时说话声音就没樊英这么响。
樊英进了厅里,眼睛四处观察着,开始与徐圭叙起了旧事:“你看看,这桌子还是十年前的,这么久了都没换。”
徐圭轻笑道:“是啊,鹿山人都念旧,不舍得换掉旧东西,也不舍得离开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