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路向前走,可以看到路边摆出来的兰花,那些兰花没有雅室的衬托,被随意摆放,但依然不失优雅。张会本对于这些花花草草没有特殊的爱好,他唯一看到的兰花就是在徐圭书房中摆放的那几盆,而现在走到这幽兰谷,他竟觉得大有意趣。
而且这个地方的房子建得也雅致,像是有意为了“幽兰谷”这个名字而建,沿路的房子一眼看过去错落有致,自然疏朗,色彩淡雅,张会一路走来,觉得这儿的景致最有特色。
袁知行本对于外面的世界不像云豆这么好奇,但到了这里也不停地掀起窗子看沿路的风景。
马车在人群中经过时,袁知行突然掀了帘子要下车,口里喊着:“温师妹。”
张会猜到他可能是发现认识的人了,便立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袁知行下车后,四处看了好久,又回到马车旁边:“好奇怪,刚刚明明看到她了,怎么一会儿又不见了?”
“温师妹是什么人?”与女人有关的事云豆总是问得特别快。
“你们都没听说过温师妹吧?她两年前在我们鹿鸣堂,后来成了谷主的亲传弟子,就再没回来过了。”
袁知行说到谷主的亲传弟子立马吸引了张会的注意力,这个温师妹还是张会听说的第一位谷主的亲传弟子,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谷主的亲传弟子到底和鹿山其他弟子有哪里不一样。
袁知行接着说道:“温师妹是师父最为看重的弟子,修行天赋比我、比方师弟都要高,后来被谷主选进鹿谷了,就再没了她的消息。”
“哇。”云豆发出一声艳羡的惊叫,他虽现在只是名知更院的杂役,但也经常做着能够进入鹿谷的美梦。
张会听着云豆和袁知行的对话,一边缓慢地驾着马车,眼睛偶尔看看这一路的景致。突然,在他右前方有一女子朝他猛地回过头来,那张脸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拉了缰绳。
张会发现她就是他和云豆在长都那客栈外面看到的白衣女子,叶襄还说她就是云雅公主。
只是她换了身衣服,穿的是很普通的灰色长衣,从后面看过去,与寻常市井人家的女儿无异,而看正脸时,却是清丽脱俗,让人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一眼就能够注意到她。
“她真的是云雅公主?既然她要逃就让她逃走吧,我们就当做没有遇到过她。”张会怕将她身份暴露,所以抡起马鞭想让马车走到她前面去,而那女子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而即将错过时,张会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遗憾。
“停!”这时袁知行从马车上站起,大呼让张会将马车停下来。
袁知行下了马车,朝着马车相反的方向走过去。张会一回头,看到袁知行走到刚刚穿灰衣的那女子身边,正笑着说着什么。
云豆也回头看着,问道:“她不会就是袁师兄说的温师妹吧?”他说着,赶紧跳下马车,朝着袁知行跑过去。
袁知行领着那女子朝张会这边走来,张会也回头朝他们看过去,他刚刚听袁知行说起这“温师妹”的名字叫温茹蕙,现在看来,她这清冷淡雅的样子还真是人如其名。
张会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两人如此相像,温茹蕙的样貌和那日他们在客栈外面见到的白衣女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么看着,温茹蕙要显得稍微亲和和温婉一些。
“这位是你们温师姐。”袁知行将温茹蕙领到马车旁边,又向温茹蕙介绍了张会和云豆。
张会眼睛盯着温茹蕙脸上,他想用眼神来试探这温茹蕙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日所见的白衣女子,而温茹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就将目光移开。
“温师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张会仍旧直直地看着温茹蕙,他知道人可以说假话,但是眼神却骗不了人。
“是啊,温师姐长得就像北莽的云雅公主。”云豆说话脑子向来不太转弯,还打算继续往下说。
袁知行完全不懂张会和云豆为何会是如此反应,有些尴尬地笑着和温茹蕙解释:“两位师弟年纪小,爱和人开玩笑。”
温茹蕙微微颔首,一丝轻笑泛上嘴角:“我见过你们,你们却没见过我,在鹿山后山上还是我把你们给送回去的。”张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将他和云豆捆起来送下后山的还真的是鹿谷中人。
他和云豆一直都好奇那日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如今终于能够见到真容了。
云豆在客栈外被那白衣女子打了一巴掌,将他这么多天来对心里那兰花姐姐的幻想彻底给打破了,如今看到温茹蕙,虽然比那日所见的白衣女子要亲和温婉一些,但是他仍旧感觉温茹蕙冷冷的不好接近,也就没有了从前幻想出来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从前对温师姐多有得罪,真是惭愧。”张会想起那日他和云豆对温茹蕙说的那些话,的确有冒犯之处。
温茹蕙像是早已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淡淡地说道:“闯后山你们本就该罚,把你俩绑在山下也不算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云豆殷勤地应和道。
袁知行问道:“温师妹怎么到这里来了?”
“奉谷主之命,在世间行走,喜欢这些花儿,所以在这里多留了一阵。”温茹蕙乍一听时好像很温柔,但是仔细一品味时那温柔中却带着些苍凉的意味。
张会道:“温师姐是不是还去了长都城?”他还是觉得温茹蕙和那日见到的白衣女子太像了,他想用这话试试她,看她会如何回答。
“没有去。”温茹蕙看向张会,眼神温和而平静,不像是在说谎。
张会心想,这世间怪事还真多,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几人正在说话间,感觉到有一队人正离他们越来越近,张会眼角稍稍一瞥,便知道又是叶襄来了。
他特地看了下温茹蕙看到叶襄来了会是什么反应,温茹蕙像是根本不认识叶襄,神色不改地和袁知行说着话。
叶襄的人停在了马车的后侧,袁知行转身朝叶襄看过去,温茹蕙这才停止了和袁知行的对话,朝着那些人看去,她的神情像是不认识这帮人,但是脸上丝毫不显惧色。
叶襄上前和袁知行寒暄:“这幽兰谷真是个好地方啊,大家都凑到一起来了。”
袁知行客套地点点头,不欲多和叶襄说话。
叶襄很快便把目光锁在了温茹蕙身上,皱眉思索了好久才开口说话:“这位姑娘是你们的人?”
“是我同门师妹。”袁知行答道。
“我怎么看着如此面熟?”叶襄开始怀疑温茹蕙就是失踪了的云雅公主,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在温茹蕙身上。
张会上前一步道:“叶护卫,入乡随俗的道理想必你也是懂的,在我们齐国像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将被视作是无礼。”
叶襄这人虽然傲慢,但是他做事经常会有一些冠冕堂皇的追求,大家都说北莽是未开化之地,北莽人不懂礼数,他就要偏偏显得自己懂中原人的礼数,平时在齐国言行举止显得比齐国人还更注重这些繁文缛节,他被张会这么一说,不但不恼,反而将那放肆的目光收敛了许多。
“姑娘莫怪,我只是看你面熟,所以才失礼了。”叶襄客气地说道。
他说完,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随后上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婢女,那婢女正是云雅的丫鬟,她低着头,小心地向前走着,动作和神情都显得犹豫而谨慎。
张会猜到叶襄喊这婢女上来是让她上来认人来了。那婢女盯着温茹蕙看了好久,温茹蕙始终是神色不改。那婢女也不敢多看,但看到温茹蕙的时候脸上立马出现诧异的神情,慌慌张张回头看了一眼叶襄,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叶襄朝那婢女努了努下巴,示意让她说话。那婢女低着头,又在温茹蕙脸上看了看,支吾道:“像……像咱们公主,身上的香味也像咱们公主……不过奴婢也拿不定主意。”
那婢女只是知道事关重大,当叶襄让她说的时候,她怕担责任,所以并不敢一口咬定温茹蕙就是云雅公主。
叶襄看到这婢女的态度暧昧,不敢将话说死了,有些气恼,不耐烦地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后。
张会知道叶襄的用意,挡在了温茹蕙前面,道:“叶护卫跟在我们后面,难道是想来抓个人回去交差,如今你们公主丢了,你回去交不了差,就想让鹿山来给你背这个锅?”
叶襄根本不把张会放在眼里,明明是张会在问他话,他却看向了袁知行回答道:“实不相瞒,这位姑娘实在和失踪的云雅公主很像,可是当前我们人少,没办法确认这姑娘是不是云雅公主,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够跟我们去一趟北莽,到了北莽多几个人一问,自然能辨真假。”
“我呸,你们公主丢了关我们屁事,你说带回去就带回去?那我怀疑你家妹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那你要不要也送过来让我辨辨真假?”张会提高了声音,神色也不似刚才那么和气,语气中带了几分挑衅。
“你……臭小子说话这么嚣张,你早晚要后悔!”叶襄一手做了个提剑的动作,另一手伸出手指指了指张会。
袁知行为了息事宁人,将张会拉了拉,向叶襄道:“这的确是我师妹,叶护卫可能认错人了,这我们可以不怪罪,但是如果还有什么进一步的要求,我们是不会答应的,叶护卫,请回吧。”
云豆在一边看着情形,立马殷勤地走到温茹蕙身边,扶她上马车。
张会看着温茹蕙上马车,瞥了叶襄一眼,道:“我师姐修为和袁师兄不相上下,要真打起来你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叶襄朝马车上看了看,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罢休。
张会也知道叶襄这人的性子是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心想:“我管他想怎样,兵来将挡,越是怕他他越嚣张。”他看都没再看叶襄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叶护卫,那先告辞。”袁知行虽表面仍保持着礼数,但对叶襄的态度也强硬了许多,说话语气果断,话也说得很明白。
?马车走出很远后,云豆回头看到叶襄已经走远,终于舒了口气,道:“好了,叶襄没跟过来了。”
“他才不会这么容易罢休呢,大家都提防着点吧。”张会知道叶襄这人没达到目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他出了临水镇,自从认识这叶襄之后,一直麻烦不断,这种善于隐忍的人往往都有股韧劲,总是打了又来,很难一下就将他打死。
出了幽兰谷后,几人来到附近的名池县找了个客栈歇脚。
袁知行与温茹蕙在闲聊中得知,她这一路已经绕了一个大圈,也有打算回鹿山的意思了,便客套地邀请道:“既然大家都在这儿碰到了,温师妹就和我们一起回鹿山吧。”他知道温茹蕙性情冷淡,向来喜散不喜聚,也只是随意这么一说,生怕让她为难。
“既然这样,那就给袁师兄添麻烦了。”温茹蕙客套地答道。
张会在一边听说温茹蕙要和他们一起回鹿山,瞬间感到很不可思议,温茹蕙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想不到他们竟然能有机会作伴同行一段路。
进了客栈,张会和云豆同住一间,袁知行和温茹蕙各自单独住一间,几人入了夜后都早早回各自房间歇息。
云豆向来爱睡,在马车上,在牢房里,在人来人往的饭馆里,他都能很快睡着。这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云豆不像平时那么沾床就睡,而是躺在床上和张会说着话。